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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读丨家中何所有,独享一枝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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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25-04-07 21:23: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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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家乡下的宅子,据我所知经历了三轮修建。最早的房屋主体能回溯到清朝,当时有祖上在朝廷当官,老家的房屋建得气派。据长辈回忆,牌楼高耸,游廊水榭,单是厢房就有三十六间。

后来经历岁月,房屋悉数被拆,牌楼的石条至今还在老家某条河的河堤上;数十间房屋也没了,爷爷的同族兄弟们在旧址附近各立门户,爷爷誓死不迁,护住其中一片地,在上面重整了栖身之所。

但老宅的气韵还在。小时候,每逢下雨天,我都爱在天井的青石地上玩水。天井古朴,后面的房间有高高的门槛,和某些民国剧里的场景很像。我也见过厢房里鎏金的木质雕花床围和踏板,厢房的大木箱里还放着布料硬挺的宽大紫色长袍,上面绣着巨大的白色蟒蛇。

后来,老宅实在破旧得不成样子。当家的爷爷一声令下,举债建起了当时最流行的二层楼房。因为我们家人口众多,楼房建得体量颇大,我爷爷常常在邻人的赞美中面露得意之色。

但房子的设计现在看来非常令人费解——楼上楼下每个房间都兼过道功能,毫无私密性可言。再加上楼上有两间房正当西晒,东冷夏热,可以说十分浪费。有次我忍不住吐槽房屋结构不合理,我妈迅速瞅了我爷爷一眼,示意我马上闭嘴。

这栋楼房对我最大的好处,是靠里那侧楼上有间书房,里面全是书,从古典小说到通俗小说,从中国四大名著到《呼啸山庄》《茶花女》都有。小时候,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这间书房里。

后来,全家陆续在城里购置房屋,爷爷奶奶生前大部分时间也住在城里。但我爸对老房子有特殊情结,总要时常回来打理修葺,过年全家人也总要留些时间在老房子里团聚。我弟结婚时,婚礼就是在乡下举办的。我爸趁机将老房子翻新,加了车库,建了围墙,又在院墙内外种花种树,开辟菜园。

抛开不合理的房屋设计,老房子坐落在一片山环水抱的郁郁葱葱中,又兼灰瓦白墙、浅蓝色门窗,美感是有的。去年清明节,舅爷爷携子女回乡扫墓,用无人机围着老家盘旋一圈,也是一片昼景清和的好景象。

最近一些年,我爸尤其爱待在乡下,应季耕作,整日打理他的鱼塘、菜地、果树、花草。他对作物有要求,会亲自嫁接改良;干活又追求精细,菜地土坷垃都恨不得薅得颗粒均匀。最近几年桃树梨树都开始结果,鸟患屡禁不绝,搞得他十分头疼。我每每打电话回去,他几乎都在忙。

我家也因此四季粮食果蔬不断,院子里两株巨大的杨梅树前几年结果,乒乓球大的杨梅甜美多汁,在当地出名,每年早早就有人预定。我妈也常常回乡下,把吃不完的作物制作成各式小菜。

很多人很羡慕我家这种生活状态,觉得简直就是田园梦和城市便捷生活的完美结合。我可能生长于斯,向来对此不以为然,自小便只想远离这里。十几岁开始在城里寄宿读书,后来又在越来越遥远的他乡工作,如同不谙水性的人扑进河流,晕头转向,又总要试着扑腾,无暇回望,与老房子渐行渐远。

也许正是因为足够远,才对老房子里的面貌有了新的认识。它几经风霜,至今也没能构建起城里的便捷舒适,但这些年愈发像家里人的精神基地。爷爷奶奶去世后,每年后辈们仍要依惯例在老房子里团聚;生病的姑姑出院后,要回老房子里休养;我叔近年来为生计奔忙,有时半夜驱车回老房子,跟我爸一起煮顿宵夜,抽根烟,又继续赶路。

作者供图

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老房子了。几年前的这个时候,家里人回乡下,在群里发了张老房子的照片,我一直收藏在手机里。照片里,屋后桃花开得正盛,一场春雨后,花瓣落满山坡,小侄子走过山坡,独享了这片春色。其他姑且不论,老房子有最慷慨的春色。

家中何所有,独享一枝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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